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遇虎 (46-47)作者:空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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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4-25 20:12:09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46.魔主
阿花與蘭濯追著小個子嫖客,徑直追到城外一處破廟。那廟年久失修,山門皆已倒塌。入得近前,滿屋塵灰蛛網,泥金佛像破敗不堪。枯木爛檐搖搖晃晃,幾欲傾頹。
蘭濯里外搜查數遍,小個子男人竟如憑空消失,不見蹤跡。阿花吸了飛塵就鼻癢,蹲在門外連打好幾個噴嚏,囔著鼻子罵罵咧咧。
「瞎子說,那些仙門人也是追到一間破廟,隨後被迷香熏倒,再醒來就成了棺材裡的陪葬。」蘭濯若有所思,「倘若此廟便是彼廟,他們口中的棺材又在何處?」
「棺材不都埋在地下嗎?」阿花一屁股坐在樹底下,響亮地擤鼻涕,「破廟多的是,把地挖開就清楚了。」
眼下一籌莫展,除了挖土刨坑,確實沒有更好的法子。蘭濯剛要縛緊袖子動手挖土,忽地一道雪亮劈至眼前。饒是膽大如阿花,亦被驚了一跳。
蘭濯接連挖了幾鏟,平地竟起了狂風。滾雷炸響,阿花身後的大樹被閃電擊中,燃起熊熊大火。這風不是好來頭,阿花少說也有幾百年的道行,居然被風吹得站立不穩。若沒有蘭濯拉住她,怕不是要像上回一樣,不知去處。
阿花扯著蘭濯拔腿就跑,邊跑邊抓出傳音符,尖叫著林寂快跑,不要尋她。將將跑出幾十丈,風聲一陣緊似一陣。阿花邊逃邊叫苦,這破廟地處偏僻,四周荒無人煙,儘是無邊的密林……
等等,密林?
阿花急中生智,奮力跳上岩石,虎嘯破開風聲,震動四野,隨即山中盪出千萬吼聲應和。草木搖顫,其中顯出形跡的,正是居於此地的虎族。
群虎出動,大風平息。為首的是一隻體型碩大的白虎,耳朵豁開口子,傷疤橫貫額頭。一隻眼珠渾濁不清,是瞎的。他身後跟著十幾隻老虎,皆遠遠地伏在山腳。
阿花異鄉見親人,歡呼雀躍地去交涉。她原身算是極健壯的了,站在白虎身邊竟然顯出幾分嬌小。
「此地的狐族能召來多少?」阿花回頭招呼蘭濯,一副見著同類自來熟的模樣,「錞於說他知道此地古怪之事首尾,能來幫忙的越多越好。」
「不太多。」蘭濯警惕地打量白虎。而那頭兇惡彪悍的野獸,此時正親昵地舔舐阿花頭上粘了泥屑的毛髮。叄只小白老虎搖搖晃晃地從遠處走來,圓頭圓腦,眼睛大大,身上尚未褪去細軟蓬鬆的絨毛。錞於把他們朝前拱了拱,小傢伙們排著隊跳進阿花懷裡,呲著乳牙咯咯直笑。
「你怎麼了,臉色這麼難看。」阿花懷裡摟著兩個,腿上還攀著一隻,「有事要我幫忙嗎?」
「沒事。」
蘭濯肅著臉,卻瞞不過百獸之王敏銳的眼睛。阿花看他一眼,拍了拍小老虎肥墩墩的圓屁股。虎崽搖搖晃晃跳下地,小屁股一扭一扭走到他面前。
小腦袋貼著臉頰,小掌墊搭上肩膀,他的手指被舌頭舔得濕乎乎的。小老虎溫熱柔軟的身體一言不發地暖著他。
林寂一路找來,心急如焚。彼時阿花亂七八糟地卷著蘭濯的披風,臥在篝火邊睡著了。雖說先前她囑咐過錞於,有個相好的捉妖師沿路來尋。不過林寂孤身走進虎妖中間時,四周仍舊隱隱浮動著陌生的敵意。
他蹲下身子,摸到阿花的一隻手,隨即就笑了,轉而探她的臉。她睡得很香,臉上汗津津的,唇邊掛著一彎歡喜的弧度。他好想抱一抱她,又怕貿然動作,驚擾她的美夢。
阿花累壞了,顛叄倒四地睡不醒。林寂守在她身邊,一動不動地等,直到蘭濯示意他借一步說話,他才戀戀不捨地起身走開。
「魔主逃脫,魔氣已向四方蔓延。今日狂風,便是魔主捲土重來之佐證。其部下隱於茶樓酒肆,煙花楚館,專挑心性搖擺的凡人下手,蠱惑他們為魔主辦事,藉此壯大勢力。破廟地下埋著的,便是他們榨取活人精氣的屍鬼。」錞於開口,不怒自威,「我近日有所預感,這一仗,比六萬年前還要慘烈。」
上古時代,盤古開天闢地,女媧摶土造人,男女和合,代代繁衍,始有叄界。大羿射落金烏,不慎踏斷扶桑神樹,天梯折斷,自此人、神不能往來。人間神性漸弱,叄毒滋生,不戒、不定、不慧,長墮生死輪迴。
所謂心生則種種法生,心滅則種種法滅,人間惡念頻起,邪欲滋長,構築魔道。魔主出世後時有異動,最近的一次,是在六萬年前。
其時正法寂滅,邪魔橫行,病疫、天災、戰亂源源不斷。白骨如山,血涌江河,人間生靈塗炭,恰似修羅地獄。為伏魔衛道,匡扶正義,各路心存善念的仙、妖、精怪紛紛出山救世,死傷者不計其數,最終合力將魔主封印於鎖魂淵。
「而今魔主逃出封印,百姓危在旦夕,確乎是不能再等了。」幾位年長虎妖嘆了口氣,錞於續道,「虎族最不怕的就是流血犧牲。來日要戰,我錞於自請為先鋒,唯望大家戮力同心。」
蘭濯重重搭上虎妖肩膀,林寂拱手施禮:「陵山派願盡綿薄之力。」
「陵山派?」錞於橫著刀疤的臉龐浮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,「哪個陵,陵墓的陵麼?」
林寂咳嗽幾聲,點頭稱是。
「難怪阿花丫頭同你要好。」錞於搓了搓粗壯的手掌,嘿嘿一笑,「你們陵山派的人吶,還真是——」
「寶寶快跑!」阿花清脆的嗓音遠遠傳來,「翻過這個坡,就看得見阿爹啦!」
老虎一胎多子,難免有強有弱。阿花抱上那隻走路最慢的老虎妹妹,她自己卻是滾得滿頭大汗,粘了土的爪子隨手一抹,雙頰花得一道一道,幾位長輩見了都笑。
「你這臉上和泥的功法,當真爐火純青。」
林寂的帕子貢獻出來給阿花擦臉,她追著蘭濯的手心吸鼻子:「哪來的血味兒?」
大家各自翻檢,原是林寂的肘彎擦破了皮,想是不慎跌跤所致,所幸並不嚴重。
阿花直皺眉頭:「不對,你這是新傷,我聞見的分明是陳血味兒,很淡。」
「那就是了。」林寂苦笑道,抬手示意雙眼蒙著的白綾布,「從前剛失明的時候,總是走不好路,跌得破皮流血,常用它裹傷口。」
一語激起千層浪,熱心腸的虎妖們紛紛圍攏上來,七嘴八舌議論治眼睛的法子,不一而足。有說用草藥熱敷的,也有說用花汁子水沖洗的,還有的膽子大,要替他換一對眼珠子。
「你就吹吧!」一位身段窈窕的少女虎妖走過來,高高飛起一腳,狠狠兜在自家弟弟的屁股上,「真有那麼容易,錞於首領早換了!」
少女虎妖教訓完兄弟,笑盈盈地端過一盆乾果子請阿花吃。其實她容貌僅是清秀而已,獨一雙媚眼含春,秋波流轉,阿花看得目不轉睛。
「先吃著,不夠再找我要。」她伸手理清鬢邊髮絲,「我看你睡了一下午,一定餓了吧?吃完我帶你去洗澡,此地山泉養皮膚,我們沒事就去泡一泡。」
自古美人愛美人,乃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。少女笑一笑,撿幾顆酸漿果拋進嘴:「我叫木香,剛才挨打的是我孿生兄弟木藍。你叫什麼名字,從哪裡來呀?」
「我是從北邊來的,家在翻斗山。」阿花頭回發覺自己的名字太過隨便,「我叫阿花……名字沒有你們的好聽。」
「怎會?人比花嬌嘛。」木香一口一個地嚼榛子仁,「你的朋友們也是北邊來的嗎?妖王后裔模樣就是好,我什麼時候碰上一個,就心滿意足了。」
「不是朋友,是夫君。」阿花笑嘻嘻地湊近咬耳朵,「他母親是九尾狐,兒子隨娘,我猜他大概像母親。回頭我問問,他還有沒有沒娶親的兄弟。」
木香說此事也有差池:「模樣好壞全憑運氣,有時天仙似的爹娘,反倒生不出俊崽子。」阿花深以為意。
女孩子們挽起長發泡山泉,嘀嘀咕咕說體己話。直到木藍氣喘吁吁地跑來找他姐姐,說城中假冒的州府老爺抓到了。果然不是活人,乃是一隻魔化的老鱉,鱉殼一敲就碎。
「還有得救嗎?」阿花問。
魔氣侵蝕肺腑,內丹所剩無幾,即便驅散魔氣,也如行屍走肉一般,不剩多少時日。
阿花直到睡覺時,還一陣陣地後怕。幸而龍女留下一縷殘魂點化,否則落在玉應緹手裡,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。不過——他情願讓她死嗎?從前不會,如今興許剝皮抽筋亦不能解恨。她選了這條路,再沒有恐懼的餘地。
她翻了個身,黑暗中窸窸窣窣地扯動身邊人的衣袖。蘭濯被她弄醒了,發出含混的氣音:「怎麼了?」
「沒事。」阿花邊說邊往他懷裡擠。
香澤氤氳,阿花閉上雙眼,貪婪地呼吸。
「天地魔氣日盛。」她低低地說,拉起他的手,貼上自己火熱的小腹,「我感覺得出來。」
幾度雲朝雨暮,千萬藕斷絲連。玉應緹播下雲雨歡情的種子,深埋進她的身體。想一朝抹除他的痕跡,何其難也。
「我快受不了了……」她的聲音帶著哭腔,像是宣洩,又像是祈求,「我好想,好想要,怎麼都壓不住……幫幫我,求你了……」
蘭濯徑直起身,把她抱出虎族的領地。阿花顧不上哭,呆呆地仰頭看他。年長伴侶的成熟穩重,一瞬間展露無疑。
他確乎是比她大出好幾百萬歲。
蘭濯把她放在一條潺潺流淌的小溪邊,嗓音少有的輕柔:「難受怎麼不和我說?」
發情難以自控,對於妖來說絕非好事。這一點,他們心知肚明。
「我怕你生氣、吃醋。」阿花難耐地絞著手指,視線尷尬地投向溪水波動的光紋,「我怕為著別的由頭找你,你不高興。」
蘭濯看了她一會兒,忽然俯身緊緊地抱住她。
「為什麼哭啊。」他的口吻近乎溫柔,「我開心得很。你想要,我給你就是了,不是你的錯。」
阿花聽到「不是你的錯」,頓時哭得更凶了。蘭濯捧住她的臉,一遍遍吻去眼淚,小聲地哄她張開腿,坐到他身上。
阿花很乖,聽到什麼都照做。屁股不安分地在他腿上擦蹭,裘褲洇濕一大片。他的小老虎眼睛紅紅,鼻尖也紅紅,有些蠻橫地扳過他的下巴,嘴唇用力吻上來。
她取悅人的本事很差,簡單粗野。門牙壓著嘴唇,來不及慢條斯理地舔一舔,舌尖就迫不及待往他口中擠。
蘭濯放手,由著她肆意橫行。反正這傢伙嬌氣得要命,要不了多久……
五、四、叄、二、一。
「怎麼沒有反應啊!」阿花氣急敗壞地捶他肩膀,「難道我還不夠迷人嗎?!」
這便是老虎姑娘的妙處:教他任勞任怨、神魂顛倒,連挨打都心甘情願。
阿花扭股兒糖似的纏他,還要扒他的褲子,蘭濯咬牙強忍著,放任她近似蠻橫的施為。勃張的陽具不留神被她捉到手,頂端一縷一縷掛下透明水液,盡數膩在掌心裡。
「親我呀……」她似乎很不滿意。
蘭濯有些昏眩,一手攬過腰就把她往懷中按。她是枚熟透的果子,滿兜著甜水兒,嬌憨勁兒里裹著黏人的蜜。吮一口,唇齒留香,再用力些,擠出甜津津的汁液。
他也確實這麼做了。
衝撞來得又快又急,幾乎下了死勁般的狠頂。阿花沒能扛住多久,腿也軟了,眼也痴了,連手指都含不住,嗚嗚咽咽地趴在他的肩頭喘息。
夜霧被風徐徐吹散,猶如薄紗幔帳層層掀開。月影迷朦,星河疏淡,方圓幾里動靜皆無。若在平時,她定要數數究竟多少星星被雲霧遮住了,奈何一朝滑入溫柔鄉,天地美景再入不得眼。灼人的飽脹貫穿身體,阿花眼底滲出隱隱淚意,剛要張口呼氣,就被他扣住後腦,嘴唇不由分說壓了上來。一雙軟舌來回纏攪,仿佛幼童舔舐蜜糖,就是捨不得咬碎吞入腹中。
蘭濯動作愈發狠重,大開大闔,盡數拔出再沉沉頂入。身體不會說謊,溫熱軟肉歡喜地吮著他的鈴口,愈夾愈緊,分明不放他走。
「我……好像,捅穿了……」她閉著眼睛,啞聲哭叫幾聲,氣喘吁吁地哼吟,「我要死……」
「死不了,你好好的。」蘭濯撫著她的後背平復呼吸,害怕急喘氣犯頭暈,「是疼了嗎?」
阿花搖頭說不疼,蘭濯動作稍一輕緩,她又等不得了,扭扭蹭蹭地說還要。饒是如此,心裡仍舊空虛得厲害,似一口千年枯井,多少桶水填不滿,恨不得從頭髮根到骨頭縫盡數撐壞了才好。
往常從沒見她這樣。蘭濯心裡有些打鼓,卻架不住她可憐巴巴哭求,心軟了還不是由著她發號施令。一連就是十來次,宮腔撐得滿是精水還不滿足,竟想叼著他的陽器往嘴裡咽——
阿花半途暈了幾回,蘭濯喚她名字才悠悠轉醒。身上已然看不得了,胸口腿根遍布抓撓親吻的印記,穴口一張一闔淌著白濁,幸好暮色深濃,天還未亮。
「醒醒,睜眼看看我。」蘭濯輕輕拍著她後背,哄她睜眼,「感覺怎麼樣,能自己走嗎?還是我抱你?」
阿花神志尚且昏沉,不大聽得懂他的話,好半天才反應過來。
「抱。」她啞著嗓子說。
於是蘭濯抱著她走,裙子扯壞了,就裹他的外袍。衣裳沁染淺淡的香氣,好似沉進蘭濯的神魂一般,彼此親密無間。
她很是受用,嘿嘿笑了兩聲。
47.為難
林寂黎明即起,靜心打坐修持,默誦經文。不料今日剛剛入定,肩頭就登地挨了一腳。雖然不至於害出內傷,亦絕非踢打玩笑。
「起來,跟我走。」是蘭濯的聲音,「阿花她不對勁。」
阿花換過乾淨衣裙,蜷縮在厚厚的軟墊子上,摟著蘭濯的外袍睡得正香。林寂伸手搭她脈象,只覺一股剛勁戾氣於周身經脈橫衝直撞,古怪至極。
「附近懂醫的問了個遍,都說治不了。眼下全靠我的法力鎮著,錞於說阿花根骨奇佳,凡資質不如她的,根本不知該怎麼治。」蘭濯隱隱焦灼,「你行嗎?」
有倒是有,不過他並沒把握不會傷及阿花。這股沒來由的戾氣有如附骨之疽,糾結於氣脈之中,不好輕易拔除。
林寂掩口咳了一陣,慢慢地道:「我要帶她回陵山。」
自蜀地回陵山長途奔波,大家不無擔心。尤其眼下魔氣日盛,人間戰亂頻起,他們傾盡全力救世尚嫌不足。林寂萬一半路出了岔子,後果不堪設想。
「我與你們一道去吧。」錞於聲音雄渾,猶如洪鐘大呂,「孩子有難,我們做長輩的,斷無袖手旁觀之理。況且我多年未曾踏足陵山派了,此去認認路途也好。」
幸得有錞於護送,一行人千辛萬苦,總算回歸陵山。諸位師兄妹接到消息,一早便等在山門外迎接。
一通治療後,阿花氣脈暫時安穩,那股橫生戾氣似乎漸漸歸於平淡。林寂與派中長老翻閱幾天幾夜典籍,勉強擬出幾個醫治的法子,用在阿花身上無一作用。
「究其原因,夫人乃是妖體,我們過往從無治療妖族的經驗。若要以平常方法驅邪,傷敵一千自損八百,得不償失啊。」
蒼老的聲音越過累累藏書,迴蕩在大殿之上,林寂攥緊手邊的絲帕,久久低頭不語。
「勞煩諸位,再替她想想辦法。」他開口便是一串遏制不住的嗆咳,「咳咳咳……還有各地仙門,辛苦大家多聯絡打聽,凡有希望的都試試,她再拖下去會有危險。再不濟,我以命換命也無妨。」
一個年輕的聲音驚叫起來:「這怎麼行!她畢竟是妖,一隻妖哪裡值得——」
「是妖又如何?!」林寂啞聲喝道,似乎怕吵醒了裡頭安眠,又迅速壓低聲音,「阿花是陵山派掌門的救命恩人,且素日對我派襄助良多。倘若誰忘恩負義見死不救,趁早繳了配劍下山去!」
話音未落,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。林寂循聲回頭,身後撲過來一個暖融融的身子,軟綿綿地要他抱。
殿中一時鴉雀無聲,林寂沒說什麼,任憑阿花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他摁回椅上,再嫻熟地跳進懷裡,像一隻被主人驕縱得過頭的貓咪。
「怎麼不睡了,嗯?」林寂迅速將絲帕掖進袖口,拱進懷裡的身體有點燙,他又抵了抵額頭試溫,「是不是我們說話吵醒你啦……還是沒退熱,頭暈不暈?」
「我想你。」老虎姑娘委屈巴巴地抱怨,「我好半天才找著你,你跑了不陪我睡,討厭!」
吃藥之後,偶爾嗜睡、神志不清是正常的。林寂顧忌四周人多,把她往懷裡緊了緊,裹嚴外袍才抱起來往外走:「對不起對不起乖乖,大殿太冷了,我們回去好不好?我讓廚房磨豆腐了,點一點兒香油陳醋,拌一小撮蔥花,想吃多少就吃多少。」
阿花搖搖腦袋,扶著太陽穴細聲細氣哼唧:「不吃,你又摔跤了?走路慢點啊我扶你……跟你說我力氣可大了。」說著就蹬腿要下地。
林寂拍拍她的背,低聲哄了幾句,阿花總算答應先喝湯再吃藥。
隔了好一會兒,才小心摸索著吻她的眉眼。濕濕痒痒的,阿花抓抓眼皮,仍舊呼呼大睡。
「女兒?」
錞於笑了,眼角牽動著溫柔的皺紋。他朝不遠處揚揚下巴,蘭濯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,是一座小小的墳塋。
「妖怎麼會葬在陵山——」
「她可不是妖。」錞於坐在女兒的墓前,粗糙大手慢慢拂去墓碑上的浮塵,「她爹娘是山中的獵戶,兩口子叫狼咬死了。那時我老伴還在世,她可憐這孩子沒爹沒娘,硬是抱回家,取了名字養到大。」
擦去浮塵,其下鐫刻的字跡漸漸顯露本色。
「紫菀。」蘭濯輕輕念出女孩兒的名字,「是個好姑娘。」
「模樣好,性情也好。」錞於說,渾濁的獨眼漫上一點淚光,「我看見阿花,就像當年看見菀兒一樣,活潑、愛笑、漫山遍野地瘋跑。她十幾歲那年,我們這來了一個捉妖的小道士,她一眼瞧上人家啦,說人家好看,非要和人家成親。」
「陵山派的?」蘭濯猜到結局。
「嫁得這麼遠,都不嫌辛苦,傻丫頭哇。」錞於用力揉眼睛,嗓音有些哽咽,「她嫁去陵山派沒幾年,魔主就犯上作亂,天下動盪不安。那小道士能護住她什麼?即便嫁進仙門,還不是說沒命就沒命。」
蘭濯沒再追問,默默地跟錞於一起清掃墓碑,拔去雜草,一捧一捧堆高封土。歷經幾萬年風雨,墓碑字跡仍然清晰可辨。他凝視良久,悠長時光的那一頭,是女孩兒燦爛的笑臉。
「該下山了。」錞於拍拍泥土,把塞滿藥草的竹筐塞到蘭濯懷裡,「再不回去,麻煩事更多。」
不論身處何處,麻煩只增不減。
蘭濯在山下村子裡找到了她,遠遠只見阿花四爪如風,奔走在破敗的茅屋中間。
分明響晴白日的好天氣,村中卻一片死寂,連半聲雞啼也無。因著戰火連天,爾後瘟疫橫行,陵山亦不能倖免。初染瘟疫者頭面身體鼓起血泡,繼而血泡潰破,傷口糜爛流膿無法癒合,繼而從皮肉爛至肺腑。有人耐不住病痛,投河觸柱自盡,更多的則是一家子一家子地死,屍骨累累,連抬屍的都找不著。
阿花翻進一間又一間茅草屋,最後身影一滯,似乎發現了什麼。
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孩。
母親的懷抱已經僵直冷硬。阿花小心翼翼想將嬰兒抱出,卻不小心碰歪母親的肩膀,那業已乾枯的頭顱歪向一旁,口唇微張,當中無聲湧出烏色的血。
嬰兒奄奄一息,連哼唧的氣力都沒有了。阿花匆忙解開包被,一股惡臭撲面而來。嬰兒圓鼓鼓肚皮上生滿漆黑創洞,腐肉翻卷,爬滿白色米蛆。
阿花利落地替孩子清理創口,掌中凝起一團妖力,源源不斷注入嬰兒小小的身體。雖然她的妖力足矣抗衡魔氣,但孩子的身體太過虛弱,經不住正邪相抗,就算喂血也無濟於事。
阿花枯坐許久,直到夜幕噬盡金輝,將群山染作深淺不一的黛藍。
風中傳來苦澀的嗚咽,大半個月亮隱在雲底,脊背彎成一根冷薄的弦。她頹然跪坐在地,懷裡還緊緊摟著死去的嬰兒,仿佛她不放手,孩子殘存的溫熱就不會消散。
「你不必再跟了。」她的聲音喑啞,「人不辭路,虎不辭山。蘭濯,我終究是要回去的。」
他小心把孩子從她手上撬出,送回母親懷裡。阿花強撐望他,仿佛要將他的模樣刻印成模,深深烙在血肉深處。
「狐狸精明啊。」她輕輕地說,「你早就知道了,是不是?」
他踟躕再叄,最終坦誠相告:「猜的,當年我的確盼你成才,當大任,成大事;如今,反而瞻前顧後,捨不得你流血受苦。到底是我修煉憊懶之故,若能早些渡劫升仙,或許還可替你將這天命改一改。」
「你若位列仙班了,誰來教我修煉啊?你莫要難過,猜得對也是本事。」阿花苦笑一聲,迎向窗外稀薄月光伸展手掌,「我不怨你,更不怨任何人。誠然我救了不該救的,理應由我結果了他。可我不明白,為什麼善心結惡果,為什麼世間正邪顛倒,作惡的氣焰囂張,高坐明堂,而無辜的卻流離失所,白白送命。決定救他的是我,唯一能殺他的還是我。阿花算什麼?連凡人的驚奇誌異都排不上號。」
她深深地彎下脊背,攤開雙手,將臉埋入掌心。鴉發披散下來,錦緞一般閃著流光,厚厚覆了滿背。
「天命,有時像是詛咒。」她抽噎一會兒,用力地擦眼角,「我費大力氣救活了,卻要親手了結,還不如剜我的心。」
「不知者無罪。」蘭濯看著她烏黑的發頂,「誰說心善結惡果?你幫過許多妖和人,他們哪個不承你的情?小嫣沒有你,將來潦倒深宮無人過問;林寂沒有你,連人帶棺材都爛掉了渣;受傷挨餓的小貓小狗遇見你之後,可以多活幾個冬天。我蘭濯代表不了芸芸眾生,唯有代我弟妹一家,謝你的恩德。」
他說罷,居然伏地深深一拜。阿花沒料到他會如此,驚得眼淚顧不上流,將他從地上硬扯起來。
「你突然正兒八經說話,我有點兒不適應。」一隻蒼蠅飛進窗口,在母親和嬰兒的屍體之間嗡嗡地再叄計較,阿花煩惡地扇飛了它,「我總覺得,我救了玉應緹,天下大亂都是我害的。」
「他本就有害人之心,隨便什麼阿草阿樹救他,事態亦不會改變半分。」蘭濯說,「和你沒有關係。」
這番確是實打實掏心窩子話。阿花抱著腦袋思來想去:論理,斬殺魔主她當仁不讓。論情,她竟有隱隱不安之感。她怕見玉應緹,怕他發覺自己極力掩藏的虛怯。他理應記恨,恨得咬牙切齒。
阿花心亂如麻,一面難過,一面不自覺對自己惱火,偏不能對人明言——林寂雖說一貫由著她欺負,若知曉此事必定傷心至極;蘭濯倒是個不好惹的,其實她更怕蘭濯知曉後連夜殺過去,屆時萬一殺不死玉應緹,反折自家威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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